家乡·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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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深圳在降温,随着温度越来越低,感觉年是越来越近了。

    说起年,总会想到家乡,以及家乡的冬天。

   弹指一挥间,来深圳工作生活已有十年了。深圳是个没有冬天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泛着绿,绽放着姹紫嫣红的艳丽。家乡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因为冬天应该是白色的,因为我的家乡在东北。

   东北的冬天,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银装素裹的世界,简单而纯粹。只需一场大雪过后,即白了群山,白了田野,白了学校的操场,白了家家户户的屋顶,白了整个世界。

   雪落无声。清晨飘落的雪,落在正忙着上学、上班的人们身上,小心奕奕地骑车、走路,总觉得那一朵朵晶莹的雪花,就是一个个关于冬天的童话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有时候就是我们自己。午后飘落的雪,最受孩子们的喜欢,操场上雪球飞来飞去,打在身上痒痒的,欢笑与奔跑恣意追逐。还有越滚越大的雪球,不滚到力气耗尽,不会轻易停手。夜里飘落的雪,在清晨发出耀眼的光芒,费力地推开被厚雪掩阻的房门,院子里,哥哥姐姐们已经展开了繁忙的清扫现场,推的推、铲的铲,运的运,热气腾腾的呼着气,只需一会儿功夫,一条便道即呈现在脚下。而便道边,还会有一两个雪人,水桶作帽子,扫帚作胳膊,煤球作黑亮的眼睛,纯属地地道道的中国制造。

   雪落有痕。雪后人来人往之处,脚印重重叠叠、杂乱无章,记录着这个世界的繁忙。而宁静的公园里,湖面上,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一定是手拉手走过的恋人,相爱的灼热融化了冰雪的寒冷。窗子上,停落的雪花,颗颗晶亮,可曾与之轻声耳语,它会告诉你关于天堂的美丽传说。

   雪落成诗、成画、成歌。雪压在屋顶上,使房屋变更更加密实而温暖。冬天的太阳也可以是暖洋洋的,耐不住性子的雪弃了原状,变身做冰棱,一串串挂在屋檐下,惹得矮小身材的少年踮着脚尖轻轻跃起,折了一根,小心地放进嘴里,零食的味道虽然解馋,却会不时粘下舌上薄薄的皮肉。公路通向院子的斜坡处,有一处化雪冻结成的冰面,孩子们在玩着爬犁,一次次费力地拉上去,再一次次尖叫着滑下来,乐此不疲。院子里,啪啪地甩着的鞭子,抽打着冰面上旋转的陀螺,只需一点点色彩,即可幻化成冰上之芭蕾,激情而弦目。

家乡的冬天,纯白而晶亮。多雾的清晨,一觉醒来,发现最后一场秋风后即光秃秃的树上,开满了银白色的毛绒绒的花,轻笑着跑过去摇一摇,花儿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洒落一些花瓣在肩上。眨眨眼,眼睫毛上挂起了一层白白的霜,陶醉在与冬天的游戏中。数九寒冬时,强劲的北风挟着细碎的雪,迎面刮来,呛得鼻孔里都是冰冷的碎屑,嘴巴、耳朵、额头都被捂在严严实实的围巾里,还是不敢直面那迎面而来的强风,看清了前面的路况后,背转身体,让厚实的棉衣和结实的后背来应付好了。

家乡的冬天,无论窗外如何严寒,室内都温暖异常。屋子正中的火炉被烧得通红通红的,埋在火炭中的土豆烧熟了,香味侵入所有的感官。有时候哥哥会爬上屋檐,从燕子窝中掏出一两只逃离不及的麻雀,或者在院子中间设计机关捕捉这四害之一,也放在火上烤了,对这小小生命的陨落,并不感觉血腥。秋天时从小河里拦截下来的被晒成干的泥鳅,烤一烤也是美味的零食。还有在东北人眼里家常便饭的粉条,放在火上,嗞的一声,膨胀了几倍粗,焦香焦香的。睡前挤在妈妈的被窝里,冰凉的双脚被妈妈温暖的双腿温暖着,梦乡中总是一幅幅甜美的画面。

家乡的冬天,日落得特别早。忙碌了三季的一家人终于可以早早地歇息下来。围坐在火炕上,挤在母亲身边,看她那一手深厚的绣功,一针一线飞起落下的游走,家中就多了一张张由牡丹、孔雀绘成的门帘、被单。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画得出五彩斑斓的水墨画,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木匠。上个世纪70年代哥哥娶妻时,父亲亲手操持了一组衣柜,柜面是由一小块一小块被锯成三角形的木块胶粘而成的,利用木块的纹路走向和颜色深浅,形成天然的、不可仿制的绝妙装饰。镂得棱角回旋起伏的柜门上,镶嵌着彩色的手绘玻璃画,当然也是出自父亲那双灵巧的手。这一级衣柜至今仍然保留在老屋中,我却仍有两个问题没想明白,一是那些颜料为什么不会褪色,二是画是反着画上去的,父亲是如何让那些花鸟鱼虫在自己的笔下生动鲜活起来的。

家乡的冬天,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年。进入腊月,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挑个好日子,请来一群朋友乡亲,将精心喂养了一年的肥猪捉了、捆了、宰了,听着猪赴死前声嘶力竭的嚎叫,爷爷总是让我躲在屋里不要出来以免遭遇惊吓。透过墙上那块小小的玻璃,好奇又胆怯地望向厨房。猪已经被按在案上了,只需一刀下去,鲜红的血就流出来,流到案下的大盆里,变得暗红暗红的泛着备沫,猪再也哼不出来了。再过一会儿,猪肉、酸菜的香味就飘满了整座房子。亲朋好友会被请来参加晚宴,一起分享这新鲜的、纯正地道的杀猪菜,父辈们行拳吃酒,屋中弥漫着肉香与酒香。吃不完的猪肉会被放进仓房,东北的冬天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可以储藏好多好多的冻品,即保险(不用担心停电)又保鲜。

打扫蒙尘的房子也是一件大事,老屋是土木结构的,屋顶与墙壁所使用的建筑材料都是黄泥,文革时期是用报纸来糊棚、糊墙的,后来条件改善了,改用大张大张的白纸。糊棚那天一般订在腊月二十七左右,一家人都会起得很早,把日常用品尽量地藏起来,再熬上一大锅浆糊,搬来父亲做木工用的刨床、长木板等搭成可以移动的脚手架,用炕桌来涂抹浆糊。兄弟姐妹分工合作,有的裁纸,有的涂抹浆糊,最难把握的一道工序就是粘贴,要贴得平整不起皱,还要对得整齐不歪斜。负责粘贴工作的,都是熟手,随着姐姐们一个个长大、出嫁,这些工匠也在一批批地更换。差不多要轮到我了,旧屋也被拆除了。那些童年的日子,那些躺在火炕上,于墙上棚上的报纸中猜字的迷藏游戏,遥远而真切。

还有年画,进入腊月,供销社会引进一摞摞的年画,可选择的主题其实最多不过十几种,比如跳龙门的鲤鱼、戏中的仙女、抱着财宝的大胖娃娃、捧着寿桃的寿星老人、腾云驾雾的孙悟空、威武形象的老虎等,是年画永恒不变的主题。挑选年画是最快乐的一件事,小小的我总是吵着跟在大人的后面,提出的意见也会被采纳,因为一家人的审美观基本上是相同。抱回来的年画会被贴在刚刚糊好的墙上,年画贴好了,战斗一天的糊棚工作才被宣告彻底结束。

年二十九,母亲会在厨房里忙个不停,热气腾腾中,一锅锅的馒头、白面豆包、糯玉米豆包等蒸品新鲜出炉,瓜子、花生、爆米花、黄豆都被炒得喷香喷香的,这些忙碌都是为了年后几日的清闲。

年三十,是父亲大显身手的时候。文在心中,笔在手中,纸墨在案,一幅幅对联应运而生,词句总是与别家不同。前几日糊棚剩下的浆糊还在,刚好用来张贴这些对联。兄弟姐妹轮换着跑出去,用冻得通红的手,将家里大大小小的门,包括屋门、大门、菜园门、甚至猪圈门、鸡窝门,都贴上了喜庆的对联。

年三十的晚上,父亲牵头制作的冰灯会高高地悬挂在哥哥精心挑选并早已立好的灯竿上,火红的灯光摇曳,温暖了东北寒冷的夜空,温暖着这个家。

在这一团又一团的温暖中,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孩子们在一个个地长大,又一个个地离开了家。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离开家最远的一个孩子。我在中国的最南方,而家乡在中国的最北方,距离几千公里远,思念被扯得几千公里长。

年关近,思乡切。

梦中,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家乡·年·冬天 - 小鱼滋味 - 小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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