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杂记】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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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过了一个寒假,忙过了一个年。
    家有小学生的日子,每一个假期,都是重要的节点。学期中,日子一周一周地重复,总有些想法,塞不进去,便想着推到假期中去。比如,算准了放假的日子,早早订了飞海南的机票,想着能在一口气闷了三个月之后,可以飞。飞,是喘气。有时候,想法终归只能是想法,临近了起飞的日子,这样那样的人与杂事堆过来,哪里还飞得动。一个假期虽然没飞,却也最大限度地利用可以利用的时间,出城,到临近的市乡走走,气也算是透了。
     勉强五周的寒假,依然围绕着小学生的节奏进行,第一周舞蹈和体操集训,第二周画画和跳绳,第三周上学而思的英语和数学课,第四、五周给了春节。日程可以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时不时被问,开学了,是不是轻松了?若说心里话,还是假期中更放松,基本不用被闹钟叫醒,户外活动时间更多,作业可以集中写而不必每天背负着交作业的压力……
    假期中,整天整天地被小学生粘着,成千上百遍地叫妈妈,时间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却也被陪伴的幸福塞满。时不时想想自己的同龄人,他们在做什么?事情一定没自己多,闲暇时可以尽享清静,看看书、跑跑步、追追剧,享受属于自己的沉静时光,那是忙了二十多年之后的休憩。只能说,各有各的幸福吧,日子怎么过,有时候是自己选的。
    至于年,我家的年,详实、系列地报导过了,这里再说说其他想法。挤在一起过年,是每一个家人攒盼了一年的心情,总有人张罗,有人顾大局,有人忙细节,各自分工、协作,才有了大家一起过的几十个春节。十多天的团聚,热闹之后,也有反思,像每一个团体中的每一项工作一样,家人中,也有人积极主动、有人消极拖后腿;有人乐观识大体,有人歪曲小节、使小性子;有人尽自己所能贡献力量与特长,有人偷奸耍滑好吃懒作……做为主办方,过程中看得更清楚,难免有灰心时刻,然后适时调整心情,自我疏导,往大方向上看,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包容、忍耐,才是成全。
     也有过度爱幼不够尊老的问题,1951年生人的大姐,已经七十岁了,因为自身身体好,往往被忽略是标准的老人的问题,不自觉地承担了过重的家务劳动。大姐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忙完了下一代,再跟着下一代忙他们的下一代,不只是我家的问题,大概率上是如今中国50-60年代生人的普遍问题。做为勉强的70后,难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下一代中,不少也同为70后,父辈传下来的隐忍、勤奋、温良、恭俭,不过是换了辈分,就跟着改朝换代了。
    的确,时代不同了,根深蒂固的,只能是观念。从父辈那里植入的,更多是观念,不觉得那些传统观念有什么不好。正是因为这些观念,才维系着这一大家子的人,促成一个又一个团聚的年。


    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那天夜深人静,与大外甥闲聊,说起二姐。节前,二姐两次住院,一次是膝盖,一次是胆囊。
    姐妹中,身体相对来说最弱的,是二姐,因为先天性缺钙,五岁时才学会走路。说起旧事,二姐都还记得不会走路时的自己,只能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向远处挪动,不远处,就是二姐的远方。
    成年之后的二姐,腿脚也是相对不够灵活的,时不时就摔跟头。偏二姐心性高,做为人民公社的一员,参与集体劳动,向来拼在前面,屡屡获得劳模称号。
    时运,不是心性高不高能解决的。1953年生人的二姐,坚信有相会上大学,一直等到1977年春才嫁人,在当时实属大龄。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二姐则有了身孕,与大学之梦彻底绝缘。二姐夫英俊、身强力壮,虽然是农民,安家在农村,却也给二姐创造了一个就自身能力来说最为优越、舒适的生活。
    被阻碍的是眼界。1977年时的城乡差距并不大,改革开放40多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人生安排给二姐的圈子,就小了。还有生活环境,以及农民固有的观念,一切以节俭为原则,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即便是病了,也是能忍则忍,能吃药解决的就不去医院。还好,这个冬天,二姐夫妇来了深圳,因为胆囊炎症导致的高烧不退,促成了就医,以及问题的彻底解决。手术中,医生看到了胆囊的情况,说这个炎症已经存在很久了,而且是剧痛,不知道二姐是忍了多久、怎么忍过来的。
    二姐长年体重超标,膝盖受到的压力过大,加上年轻时从事过重的农活,导致膝关节受损,解决方案十有八九是换个人工的关节。家人分批带二姐去医院看,认真听取医生的建议,因为手术的不可逆性,最终决定保守治疗,打封闭针、熏蒸烤等等,出院后效果却并不理想。因为关节的缺位,活动时上下腿骨相互摩擦,怎么想都是疼的。对二姐来说,走路一定是负担;姐夫因为心疼,也会建议二姐少走路,最好是不走路。一个大活人,被限制活动,只能从床到沙发,在姐妹们听来,只能是焦心。再加上二姐本身有糖尿病,正常情况下是要多运动的,以不活动的方式来减少疼痛,终究不是正道。
    年前,外甥准备给二姐买几件新衣服,带二姐去逛街。下了地铁,在纵横分叉时,二姐与其他家人走散了。外甥追过去,看到的是二姐因为找不到家人而迷惘的、焦虑的身影,瞬间泪落。外甥说,“之前从未觉得我妈老,那一刻,是深深地感受到了,我妈老了,是个标准的老人了”。做为二姐唯一的孩子,外甥的那份心痛与领悟,感同身受。外甥说准备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把二姐接过去长住。外甥与外甥媳妇都是勤快、本分、热络之人,不用担心二代人同住的嫌隙问题。外甥也是70后,若下一辈人都能如此领悟,大家的心,该会更宽慰吧。
     是的,一代人,终究会退出历史舞台,终究是需要被照顾的。下一辈人,孝顺之心应该都不差,只是积累、火候还未到吧。敬老和孝顺,不是只有老人躺到病床上,才要子女做的事。老一辈人不见老,不给儿女填麻烦,是这一代人的造化,是要子女们像对待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一样用心、细心,才能感受一二的。愿姐妹们的晚年,都能顺心、如意、幸福。


    话题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家人。
    三八节的早上,六姐倡议说,姐几个一起过三八节吧,立刻得到同城五姐妹的响应。刚好那天一早,某人说要请吃饭,不如就给个机会,让大家的节日,都快乐、如愿。
     现今老百姓的生活好,节日不断,依然是每个节都不落下。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仪式感,更是姐妹同聚的亲情使然。
     选的是火锅,地点是白石洲的大龙燚,已经是第二次为那家火锅店打广告了。坐的还是初五那天的位置,只不过一大屋子的人,缩减成了一桌,因为没想叫更多人参与。既然是女人的节日,话题自然围绕着家事进行,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鸡毛琐事,两位党代表干着急,插不上话,只剩下了笑,讪讪的笑。从男人的角度来说,时事政治升职发财才是餐桌上的常规话题,再空洞的高谈阔论都能讲,细细碎碎的家事则完全成了外星人之间的交流。
    是的,女人之间的话题,说得女人们自己都忍俊不止。整个餐厅,声调上是包场了,呱噪不过女人。还好有女人节,女人过节,且容我们放肆一回。


    种在阳台里的水萝卜,晒了一个冬天的暖阳,最终只憋出了一根中指般粗细的萝卜。叶子倒是长疯了,继而抽枝开了花,大有不结籽不罢休的态势。
    花儿的生出,是因为不懂火候,也因为不舍得。就算是农业专家,大概也不懂得所有庄嫁的习性,这一点上是不强求自己的。断舍离盛行的年代,对一株萝卜的偏恋,不在范畴之内。
    那是生长的喜悦。
    万物生长,勃发的力量,勇敢、坚强与紧持奉献的美丽,焕发的是自恋一般的情感,欣然对视,窃自欢喜。
    每次瞥见,只是一瞥,如同相守多年,彼此懂得。
    便这样,守着,留着。
    龙美女说,可惜了,用水萝卜樱子蒸包子,可是绝佳的美味。或者更实际地说,剁了喂鸡,也是好的。
    在这件事情上,只识现在,不问未来。


    鸡,是用孵化器孵出来的,成功出壳9只,送对门的小朋友3只,还有6只,养着。
    鸡渐渐大了,三个月之后,明晃晃的鸡冠,宣告公鸡主权的同时,也意味着打鸣的开始。和青春期的男孩一样,开始时是假的,嘶哑的,试探的,过了一段时间才彻底完成转型,兑现脆亮的鸡鸣声。
    随之而来的是不安,内心的忐忑,与日俱增。时不时会翻开邻居群,爬几百条楼梯,就为了确认是不是已经吵到了谁。
    总算平安无事,到了腊月廿七,二侄生日那天,痛下杀手,挑的当然是最大个的那只。不得不说,鸡虽然并未完全长成,鸡肉却鲜美,成全了当天餐桌上最受好评的一道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
    到底还是不忍心,原计划廿九再宰一只,却被大家一致制止了。到了正月初一,我家的春晚上,再挑出一只,当做一等奖奖品,送给了最合适的下家。那只鸡是被善待的,新建了鸡舍,孩子们还会讲故事给鸡听。
    过了年,春花盛开。鸡,还剩下四只,两公两母。每天吃吃喝喝,鸡的日子过得快活,而阳台,已经脏得不成了样子,重新装修的想法时不时会冒出来。

    装修劳神,不如将打扫工作先提上日程。
    打扫之前,把另外两只公鸡也送了人,至少正月里,它们是安全的。剩下两只母鸡,相对来说安静一些,吃食时不会过于挑剔,这边甩甩那边刨刨的。
    一翻清洗整理之后,心慰了许多,原本以为只有重新装修才能解决的卫生问题,一只刷子几桶水,就解决了。铺上干净的木板,比之前的排列更科学,任两只母鸡再怎么折腾,都翻不出笼子。
    嘿嘿,小小的得意之后,是一如既往的期待,接下来,就看母鸡的了,想什么时候生蛋,就什么时候生,坚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不经意间,窗外的芒果树开花了,所有的树梢都披了一层淡金色的毛羽。虽然很少见到树上结出的芒果,但花开却是事实,而且也是一树。虽不及其他春花招摇,却也是春花的一种,悄无声息地开,不打谁的主意,不碍谁的眼。
    大自然的种种安排,万千变化,存在就是美。
    公园里的荔枝树也开花了,也是一树一树的小碎花。人们逛公园,拍木棉、拍郁金香、拍洋紫荆、拍月季,拍大大小小艳丽的花花草草,却很少见人停在荔枝树前拍照。只荔枝红了,芒果熟了,人们的目光才会聚焦到树上来。花被不被人瞧见,不要紧,要紧的是花谢之后的甜蜜,荔枝赐给人们的幸福感,足以延续千年万年。


     夜色中的城市,天空依然光亮。
     挂在树上的灯笼,流淌着中国年的韵味,如被风翻开的古书,个中滋味,尽可咂摸,韵味无穷。
     有些感动,莫名地来,在非预想时刻。
     古今相通。
     古人,用诗、用词记载心情,千古咏传。
     今人对文字的运用,是多了渠道和方式的,却不及古人的表述那般传情达意,更精炼、经典。
     如同一轮月亮,古今共赏,却又不尽相同。至于同一个地球的变化,那更是大了去了。出生不能选择,当下最是重要,所以哪怕是一时一刻的想法,也不嫌弃这份絮叨。
     絮絮叨叨的日子,如流水、如行云,如那一刻,走过一棵驻立于夜晚的树下。


    春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突然就听见了一声声一阵阵的声音,时而低音婉转,时而紧促高昂。原来,是鸟儿在开会,商讨春天里,该优先做些什么的问题。
    不用推开门窗,鸟儿的会场就设在与目光平行的地方。扑楞楞、唦唦啾啾的各式音响,灌进旁观者的耳鼓,恍若也成了鸟族的一员。谁还没有个情绪激动的时候呢?
    春天太过热闹,春天允许喧嚣。
 


    常常见一种个头小巧的鸟,比麻雀更小,披黄绿色的羽毛。美丽异木棉盛开的时候,总见这种鸟在花端飞来啄去,是花蜜让它们上瘾。
    近日,一方小小的阳台,也成了小鸟钟情的秘密花园,时不时飞落其中。过年没用完的葱正在结出葱骨朵,网购的辣椒苗还没定住根须,百香果还急着长叶子暂无打苞的迹象。要说最能吸引小鸟的,当是长春花的花朵吧,还有九重葛,若有若无地开着花,粉盈盈的色彩,最是美丽温柔。
    小鸟来了,轻盈落下,活泼又俏皮。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无妨对视几眼。你打你的字,我吮我的香,共享春光。

    小鸟也喜欢衣襟的秋千,想荡秋千。大概以为机关在绳索上吧,认真研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嘴角的笑。
    有时候,鸟也会落到秋千上,在春风拂动的音符里,轻轻荡。
    人与鸟的世界,或许不同;春日里积攒的心思,却息息相通。


    2021年的春日,整座城市都被一树树、一片片的花儿所引导、湮没。放眼所望,都是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白的,多彩多姿,斑斓霞蔚。
    花儿带给人们的幸福感,美妙的,婷婷袅袅,追入九宵。不过是家务中的抬眼出望,不是云端,更胜云端。
    木棉之高大、壮美,最是抢占眼球,却不唯我独尊。我开我的花,你吐你的蕊,尽管各自心安。
    追花而行,是给这个盛大春天的真挚敬礼。我在,我来了。
 
十一
    二月二,龙抬头。
    在深圳,很难买到猪头肉,就用猪爪子代替吧。好吃不过饺子,不管什么节,吃饺子总是好的。
    听说理发要排长队,不如改日,有些热闹不凑也罢。
    过了二月二,旧年是真的过完了。
    一切都是开始,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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